财富成都智库力荐(作者丨田川君)年轻的时候人人都是以社为家的“公司战士”,年老以后又被嫌弃是“老而不死”,本该退休的年纪还要继续发挥余热,否则无法生活。死了也没人知道,发臭了最后被邻居发现,草草完结一生。在人力最不值钱的年代投身社会,在老龄化社会里老去,人生的每一步都是时代的眼泪……别害怕,我说的是日本被牺牲的一代人。
一、 无缘死:日本老年人的末日图景
根据日本“人口普查”,2013年第十次厚生省《国民生活基础调查》,全国65岁以上的老年人数已经达到了3384万人,占比达26.7%,超过四分之一。而被归类于社会低层的贫困老人群体约为800万,也接近四分之一。
2013年日本性别、年龄的相对贫困率情况,图引自社科院日本研究所随着少子化和老龄社会的加剧,一方面老年人在不断增多,另一面国民养老金入不敷出,医疗护理成本却越来越高,养老问题已经是整个社会最沉重的负担。老年人被迫走向犯罪一途,因为在监狱里可以得到免费周全的看护。
三名老年囚犯被狱警带入佐世保监狱
现如今,每五个囚徒中就有一个是65岁以上“银发罪犯”。更要命的是,60岁以上的老年罪犯中,超过40%会在出狱半年内再犯,“六进宫”的人数更高达36%(东京警视厅2016年数据)。他们多半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,然后就被合法的送进了“养老院”。
老人为什么变“坏”了?除了经济因素,你大概要理解一下“无缘社会”这个概念,即“无血缘、无地缘、无社缘”。
单身人士越来越多,生育意愿大幅下挫,和家人同住比例也渐趋下降;乡村的年轻人想到城市发展,去了就流离在都市里面,极少回乡; 人们沉溺于网络,真实生活中缺少朋友。
独居老人比例示意图,引自内阁府《平成28年高龄社会白书》(平成28年即2016年)大家都丁克,都不婚,人情又寡淡,疏于照顾的老人容易孤独的死在家中。而鉴于“无缘死“现象越来越多(日本每年超过3.2万人),最后依然需要社会帮助料理后事。为此还出现了专门负责收纳清理的职业——遗物整理士。
整理士Masuda在东京的公寓里为“无缘死”老人清理房间二、中日两国老人谁更惨?
对中国人来说,在写字楼里挥汗如雨,焦虑无望却相信着努力付出终会获得回报,才是八零后、九零后这些社会中坚力量的常态。
不过,“被牺牲”的一代日本人,离我们并不遥远。其实不用等以后,养老问题已经提前对我们动手了,不仅自己,父母这一辈也遭了殃——对照一衣带水的邻居,八零后和九零后可以大致勾勒一下自己的晚景。
单纯以人均GDP和人均收入看,我们的社会发展阶段大致相当于日本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水准(1978年日本人均GDP约8776美金,中国2018年公布为8836美金),40年也基本是一个人正常工作的年限。即使国别不同也好像一个轮回,那一代的老人,看到我们也许会有当初自己拼命工作时的影子。
2016年国内已有13个省份陷入支付困境,最严重的黑龙江社保亏空已超200亿,这还没涉及养老空账的“特殊国情”。形势倒逼着国内实行中央养老金调剂制度,以补住亏空。而拟于2022年实行的延迟退休新法,已经影响到了60后的退休安排。
老人的陋室
相比较下,日本直到2016年才因为安倍经济学的错误投资政策陷入养老金规模亏空,大规模的养老金抗议始于2004年改革提案,延迟退休是在1994年修订的《老年人稳定就业法》(1998年施行)。
而相同发展阶段,1980年日本正推行福祉社会(《福祉行政措置》),分别将厚生年金和国民年金占社会保险的份额从9%和10%提高到了30%。考虑老龄社会和延迟退休还是很遥远的事情。
再说人口老龄化问题,2017年国内都已经选择不公布出生率了,而就2016年日本数据为1.4,中国名义数据为1.6(世界银行发布,每名妇女的平均生育数量),而实际生育率可低至1.047~1.243(综合马光远和媒体观点),十年内就将面临人口拐点。
论比惨,我们提前胜出了不少。
三、豆瓣:养老收尸靠互助?
加入社群性质的团体,互相取暖寻求慰藉,不失为对抗无缘社会的好选择。豆瓣网友还发起了“孤寡人士中老年送医收尸互助小组”,在这个自嘲、焦虑和无望气氛弥漫的小组中,我们采访了组长竹叶青。
被抑郁症困扰的竹叶青,想要将自己从繁琐人际关系中解脱出来,本身并不热衷与线下或抱团取暖的活动。
她认为这个小组并不是为了什么明确的目的而建立的,只是个“概念组”。相较于频繁的与人接触,竹叶青更热衷于自己的爱好。“世界上有趣的事情太多了,并不是只有交际啊。”她说。
而谈起对养老的看法,竹叶青表示:“我觉得无缘社会,保险就显得特别重要了,不然一旦大病真的就要无缘死了,该做的、能做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完成的。”
当老龄化不可避免,当人们不再热衷于社交,那么我们是否无可避免的会陷入无缘社会?而一旦陷入无缘社会,我们的晚年是否也会被沉重的医疗负担拖垮?
四、医疗的大刀是否饥渴难耐
人一生无外乎“生老病死”,全都与“医”有关,老人养护和医疗对于老龄化社会是不可承受之痛。当“医”与“老”结合到一起时,养老院和医院轻易就可以对自行ATM打出一拨伤害。
我们就养老院与医院的“常规操作”以及哪里水更深一点的问题,与从业者交流了一下意见。
“以药养医”阴魂不散
医疗器械和药品推销早已渗入养老机构,甚至和院方达成了统一战线。曾在三甲医院工作,现在供职于某养老机构的医生王林告诉虎嗅,剪羊毛的“行规”中,有绩效和提成两种办法。
“算是创收吧。”王林医生总结道,“有老人买的话,会增加我们月底的业绩。”
你得吃药
至于直接提成,则主要体现在用药上。
给患者使用的常规药品,药商给院方和医生提成。“药代会直接找我们沟通。给患者用了以后,一瓶给你多少钱。”王林医生表示,“报销都是正常流程。”
“以药养医”阴影下,养老院的医生也已沦为药厂和器械厂的推销员。
养老院和护工也是迫于无奈,因为家庭压力太大。“工资很低,你只能以这种方式拿提成,挣的钱才够用。”他也强调,“医生的动力是改善生活质量,提成多一些就好,不会害怕得罪药厂的厂商。”
即便是拒绝医药器械推销的某三线城市高端民营养老院院长胡小天,也坦承,无法准确识别和阻止那些假装是入院老人孙子孙女的推销员。
养老院制度至今还不完善
养老和医护行业的乱象还不仅体现在创收猫腻上,制度和理念的落后同样会让你的晚年生活毫无尊严。为此我们采访了先后供职于多家养老机构,从业经历丰富的护士李青女士。
李青认为国内养老业非常不成熟,“没有完善的制度,也没有行业标准。”
最大的问题就是医保有户籍门槛,北京的养老院只能接收本地老人,外地医保用不了。但是河北的养老院却可以收治北京老人,像燕郊地区,北京老人扎堆。
其次,医养结合依旧不完善,北京地价过高,养老院选址没法准确对接医院。但病房空间也严格受限,很多器材装不了,老人出了问题还得送医院。
而对于护理理念上,护士李青认为这方面差得更多。护理应注意锻炼保留老年人自理的能力,李青告诉虎嗅:“除了长期卧床,哪怕有偏瘫,比如左边,也会让这个老人用右手拿衣服给自己穿。”
而实际操作中恰恰相反,国内护理大部分都是家政转行的。一对多照顾老人,为了节省时间都喂你吃,完成任务了事。
当然养老院为了创收也会从老人身上做文章,护士李青曾被要求推销纸尿裤、洗发液。这一点上王林医生也有体会,他工作的养老院曾给大夫卖产品立指标,卖不出的就会被威胁辞退。
医院,吊瓶的森林
“问题我们是医护啊!又不是营销,为什么要给机构担负卖东西的责任呢? ”李青既气愤又无奈。
胡小天院长则承认,整个行业薪资偏低是事实,但他认为根子还是养老院收费本就不高。毕竟一方面百姓收入水平就那样,另一方面是养老院雇的人专业性不足。
“大家观念上觉得服务业就是伺候人的,年轻人不愿意做。”胡院长反复强调。 “久病床前无孝子”,养老这种耐心活只能是50后来做,即使有年轻人,也基本是没学历没基础的农村青年人,待遇自然都上不去——高学历的医护人员抱怨工资低,迅速跳槽离开;院方则抱怨招不到合适的人,只能降低标准和待遇。
整个行业好像陷入了恶性循环。
四、无缘社会,何去何从?
看起来,“无缘社会”注定要到来,而我们还没有相应对策。在采访中,从业者们都给出了他们的看法和建议。
这是个从人情社会到无缘社会的时代,国内正处于养老观念更迭的分水岭。在胡院长看来,八零后、九零后的父母们(也就是五零到七零后),可能是最后一代“传统意义上的孝子”,目前这些住养老院的老人们,还执着地相信“养儿防老”,待在家中让子女赡养是他们的第一选择,去养老院是他们直到不能自理、迫不得已的选择,而且即便入院,他们还会要求子女经常探视。
但是八零、九零后越来越信奉及时行乐,他们的父母乃至他们自己,都不指望子女为自己做什么。在“亲属赡养”模式解体的情形下,养老院和社区养老就是唯一现实的方案,也是未来几代人的主要归宿。
而针对养老存在的灰色瓶颈,所有从业者都没有给出可行的方案,换句话说这个问题暂时无解。“没人做赔本买卖,几十年后的事谁敢打包票?”胡院长有些无奈。
看病省钱?
胡院长认为,以国人的诚信来看,很多东西都无法以一人之力解决。当年“只生一个好,国家来养老”,可是现在谁管呢?国外也有“时间银行”和商业保险等一些可行的例子,但现阶段这些模式都无望移植到国内。
科技对抗衰老可能是现阶段唯一可行的方案。智能医疗、物联网、AI等技术都可以在养老上做尝试。
胡院长以智能床垫作为例子,“躺在床上,心率血压就都知道了”,在他看来,未来机器至少可以替换一半的人力。
“等到我们这一代老的时候,技术会发展得越来越先进。”身为80后的胡小天表现出了难得的乐观。
(虎嗅注:应被访者要求,王林、李青、胡小天为化名)*文章为作者独立观点,不代表虎嗅网立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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